close

    唱道真言 - 卷四

    問:身外有身之後,還做甚麼工夫?

    師曰:善哉問也。

    此其道有二。

    下土委身而去,其事速。上士渾身而去,其事遲。

    何以言之?

    陽神透頂之後,在太虛之中,逍遙自樂,頃刻之間,飛騰萬里,上之可以摩弄日月,高踏云霞,下之可以遨遊島嶼,眺覽形勝,千變萬化,從心所欲,回視幻軀,如一塊糞土,不如棄之,是以蛻骨於荒巖,遺形而遠蹈,此委身而去者之所為也。

    若有志之士,不求速效,自肯做遲鈍工夫,陽神可出而勿出,幻軀可棄而勿棄,一味保守元靈,千燒萬煉,忘其神如太虛,而以純火烹之,與之俱化,此渾身而去者之所為也。

    並列於此,聽人自擇。

    有志者不當取法乎上哉?

    曰:此與煉虛一著,是同是異?

    師口:煉虛是補煉心未至之功,此一著是補煉氣未完之事。

    若煉心既煉到一無所有,脫胎之後,竟做此一著,何等簡捷!

    若先命後性者,恐到末路來,只好顧性,不復能顧命矣。

    具宿慧者渾而一之,亦妙。

    修真之土,抱道而處,神遊於太虛。

    太虛無所謂道,因人而名之。

    人亦無所謂道。

    道而不道,乃有所謂道也者,而實無所有焉。

    嗟乎,道之名何自而來哉?

    天地內外皆太虛也。

    有天地,而道之流行於太虛者,因天地而壅塞,是故天地毀而道全矣。

    吾與太虛,廓然同一虛也,以有形象,遂與虛隔。

    雖有九竅流通,而吾之太虛亦逼窄而不寧乎!

    惟其不寧,則蘊而為有情,發而為欲,時而喜怒,時而哀樂,千態萬狀,窮工極巧,以一點無礙靈光而沉淪於血肉之中,宜其困苦無聊而為伎倆矣!

    沉淪既久,漸忘其虛;既死之後,猶復迷而不悟,墮入惡道,一生不已,轉死轉生,欲求解脫,不亦難乎?

    然則身之為害如此,仙家何苦要白日飛昇?

    曰:此化體,非凡體也。

    化體與太虛無異,真火烹成,形質俱化,故聚則為形,散則為氣,聚散之間,有莫知其然而然者。

    真修之士,在名山靈洞之中,與在街頭巷口、湫隘囂塵之所,俱可煉丹。

    體熱如火,心冷如冰,氣行如泉,神靜如岳,此之謂得道成仙。

    如此等人,吾久不得而見之矣。

    煉形之法,虛其身心,去其作用,而聽諸天道自然之運行,則久之而化,無質可尋。

    末學緇流,往往譏我道門為拖屍帶骨,以管窺天,何足與語天體之大!

    豈知我道家精修妙煉到那形神俱化之時,寥寥太虛,但見紫光玄氣充滿於天高地厚之間,明則為日月,銳則為雷電,鼓蕩則為風,潤澤則為雨,尋聲救苦,無感不通,握大造之樞機,為眾生之父母,其所造,豈不光明俊偉哉?

    此固士君子之本分。

    大羅天上,原非人跡所到之處,顧所以自命者如何耳。

    太上度人以道,不聞以丹。

    神仙度人以丹,未嘗離道。

    其他小小羽流,便誇秘傳。

    自古以來,未有以術度人而可以長生不死、解脫諸趣者。

    延年卻病,理或有之。

    古人著下丹經,惟《參同契》為當,余皆真偽相參。

    然真中涉偽,真亦不真。

    奈何修玄之士徒泥紙上之陳言,欲奪天上之造化;

    群瞽營營,大道見而不知,丹經矯誣而反信;

    捨夜光之璧,而珍其所非珍。

    此楊子所以有歧路之悲也!

    嗟乎哉!古今茫茫,玄家無數旁門,盡屬捏空作餅,何救於饑?

    有志之士,宜修至道,以大賢大聖為宗師,以明心見性為準的;

    煩惱菩提,本非二境;天宮地窟,總在一心;

    用綿綿不絕之功,踏實實自修之地,則在世為地行仙子,上升為玉殿真官,子子孫孫永處福地,豈不是大結束、大休歇也哉!

    至若煉丹之法,靜則無丹而有丹,動則有丹而無丹。

    子試少靜片時,神謐如也,氣淵如也,從此神氣相依之後,再用真心發真意,搗成玄華至寶,藏之丹田。

    自此之後,時時內視,刻刻反觀,潑天爐火,遍地黃金,斗罡從此而轉旋,陰陽因之而顛倒。

    功滿道成,純陽至剛之氣,薰肌煉骨,法體溫和,四季皆春;太陽在頂上,有晝無夜;造化在身中,有生無殺;分一為萬,合萬為一。

    是謂真人,神形俱妙,與道合真也。

    仙家作用,並非神奇,以平常之道,行平常之事,為平常之人而已。

    孔子云:庸德之行,庸言之謹。

    天上神仙,乃世間庸人也。

    吾向來教子,只是平常說話,無足以驚世駭俗者。

    子率是而行之,何怕仙路之難登,仙階之難躋,仙官之難做,仙祿之難賞?乘云跨鶴,出有入無,此乃士君子必由之路。

    儒者家風,何足為怪!子何疑乎?

    夫煉丹之說,太上原教人以養性為至,而覆命次之。

    真常之體,曠劫常圓,使閻羅老子,無從下手處。

    彼雖能生人殺人,不能把無際無涯之道而生之殺之。

    至於煉命之學,火候到時,渾身飛去,翱遊太清。

    然吾問子身內之物果是何物?先要淘洗得此物乾淨,超出生死,然後連那身兒也可以超生死。

    若是身內之物淘洗不淨,則死生根苗尚爾牢牢系定,

    譬如一間好屋,主人不肯安心靜坐,只管向外逐馳,花街柳巷,目蕩心怡,暫返欲出,一出忘返,屋無人住,必至傾圮。

    故煉性之學,先要留住主人,無心向外。

    煉形之學,是主人修理房子。

    子細思之,孰輕孰重,孰先孰後,不待知者而自見矣。

    靜坐之時,此心懸之太虛,待氣息調和,身心安穩,然後徐徐收攝上來,內照本體;

    果然空空,一無所有,乃於此時自證妙覺,十方世界盡入覺中而實無所覺,覺性不生,覺性不滅,乃為真覺。

    本來一點空靈,至圓至妙,小則毫毛,大則須彌,凡物之有形象者,從此得形象,無形象者,從此得無形象,天地日月,胎卵濕化,有則分為萬,無則合為一,果何所為而不為之哉!

    夫物實則必壞,不壞則空。

    人之有身,由四大生我;及其死也,原歸四大。

    惟此空而靈者,得無所歸。

    若云歸空,本來是空,以此之空,歸彼之空,空無彼此,將何所歸?

    惟空無歸,故不死者,空也。

    就是煉丹亦是空。

    所謂陽神,並非四大假合之身也,何得謂之非空?

    若陽神者,正是空而靈的一件東西,此空而靈者,不可描畫,不可捏塑;

    雕風鏤月之手,不能於此著一針鋒。

    獨有這陽神,分明把空而靈的三字,造下一個影子。

    是則禪之與玄,相去直一間耳,不可謂之異,不可謂之同。

    同異之間,非上智不能造其極也。

    學道之士,以能忍為本。

    喜怒哀懼,非吾心之所有,一切掃除,何等快樂!

    雖然,忍之一字,難言之矣,非大勇其孰能之?

    非浩然之氣塞乎天地之間者,其孰能之?

    子既有志斯道,當以大勇自期,浩然之氣自負,姜桂為心,冰鐵為骨,真金遇火,越見光華。

    至於禪宗了當,證明心地,既悟之後,須以靜力待之。

    在家之人與出家之人不同。何也?

    出家之人,所見者仙典,所居者山房,縱使日動,亦是日靜。

    在家之人,非勞苦以營生,即奔波而應事,縱使日靜,亦是日動。

    若非忙裡偷閒,鬧中求空,則性不歸命,命不合性,雖曰任運騰騰,然欲求真息之歸元,元神之露體,黃芽之遍地,白雪之漫空,蓋亦難矣。

    吾子既已發願入我玄門,須做真實工夫,從自己本原上勘驗,根塵淨盡還未淨盡?心體圓明還不圓明?

    方寸位中,七尺軀內,果能一無所有,如一座水晶塔子、琉璃寶瓶否乎?

    果能如是,再於靜中求靜,志上加志,硬著筋骨,挺著肚皮,臥繩床,坐蒲席,有見若無見,有聞若無聞,去摸索身內玄關妙竅,位置金鼎玉爐,採取元陽真氣,勿助勿忘,日增月長,將如水底之珠,石中之璞,精華自然蘊結,光耀自然發越,一年十個月內,嬰兒透出靈胎,仗此元陽一氣,撞得天頂門開。

    此豪傑大丈夫之事也!

    問:採取填補抽添等法,俱要次第遵行否乎?

    師曰:此是聖賢救世苦心,不得已立下許多名色。

    果有上知之士,一朝悟入大乘,能於行住坐臥四威儀中,一空所有,時時反照,半年十月,火候到時,自然性月當空,元神出現。

    所以聖賢又教人竟修上關煉神還虛一著,此妙妙之論也。

    但人習靜既久,週身之氣不免循環升降,上應周天度數,如十五夜潮洶湧而來,穿筋滌髓,骨節粉碎。

    聖賢恐學人到此境界,驚恐發狂,以致敗事,是以發大慈心,立下採取填補抽添諸種名色,要學人先見過來,庶幾臨事從容,當境不亂;任他風浪漫江,由我舟隨舵轉。

    我實實對子說,煉丹之要,決不在此,子知道麼?

    人人說個煉丹煉鉛,豈知真丹不是鉛作。

    尋著自己這件丹頭,方知丹經千錯萬錯。

    咦,就是吾說的,也都在千錯萬錯之中,須檢取無文字處。

    子心多懼,只緣求道不切,見性不真,信我不篤。

    若立誓要求道,便認真肯做見性工夫。

    師傳一句信一句,師傳半句信半句。

    既遇真師,既受真訣,何嫌何忌而不為哉?

    子心惴惴然,惟恐求道無益有害,想到靜工,疑畏交生。

    具此膽識,做不得忠臣,做不得孝子,更做不上仙人。

    要知性是我自己的性,命是我自己的命,都自天賦的。

    天賦之而魔奪之,有是理乎?

    且學道之人,有無俱捨,看得此身尚是幻妄,憑他刀鋸鼎鑊,能害我身,不能壞我虛明之體。

    此體不壞,就是今生果為魔殺,這一點虛明之物,金堅火烈,再托人身,自然要還我成仙得道之願。

    況一心不亂,萬魔不來,一心能敵萬魔,一真能舒萬幻,吾亦何懼之有哉!

    且上界聖賢,於嗣法嗣道之弟子,愛之若珍珠寶玉,珍玉有價,如好弟子無價,當初起首時節立下念頭,便把姓名鄉貫列之天府,日日有聖賢降臨,察其功過。

    若果志真念確,聖賢喜之不勝,虛空護持,不減慈母之於赤子也,豈肯置之度外,任這凶魔惡鬼去擾害他,侮弄他,戕賊他?斷無是理也。

    子既已發心為我道門弟子,須鼓大勇,立大誓願,要做頂天立地的丈夫,旋乾轉坤的豪傑,大振玄風,宏開法署。

    即使身陷魔巢,命懸魔窟,猶可憑著自己性靈,放大光明,照耀幽隱,使群魔遁跡,眾鬼潛蹤,況清平景象,高仙為友,而乃生畏弛之心,豈豪傑丈夫之所為乎?

    學道之士,閉口則息,開口則笑,和樂之極,動與天俱,日日在春風之中,時時在明月之下,故可以上合高真,與仙為侶。

    若此者,子所不能為也。

    男子以天地為廬,湖海為襟,云蹤縹渺,何所不之?奚必拘拘一處哉?子因兒女太多,所以不免牽繫,然龐居士一門修道,張志和浮家泛宅。

    吾思古人,實獲我心,高風不遠,芳躅可追。

    得道之士,到處俱是亨衢,逢山便為宅舍;老子駕青牛而西去,達摩捨天竺而東來。

    放腳出門,自是大路,妻子何足為累?

    隨身本事,便是行糧,何足以為患哉?

    吾見上古修道者,煉得心靈,一應妙理皆從自己心上悟出,做得來親切有味,更無魔障。

    後世之士,忘了這一著,件件俱從師家口裡討肯綮。

    又有一等瞎眼師家,便去裝模做樣,盟天立誓,受人禮拜,及至傳來,都是小家工訣,以言大道,彼尚未曾望見,以訛傳訛,以妄逐妄,群瞽相隨,眾聾聚話,以求登真入聖,不亦難哉!不亦悲哉!若真仙教人,只傳得一個煉心口訣,使他一步進一步,一層進一層,盡從他心坎上細細流出。

    若得上根上器之人,豁然了悟,超入大乘,舉頭便是天宮,山河大地無非是黃金世界,仙朋道侶不時來往,直到那形神俱妙之時,連自己身心一概俱用不著,何況師家傳授直如土塊,方知前工夫走遠道路,不得不然耳。

    吾言不肯誑天下人也,惟上根上器之人,方信得到。

    以子根器好,故書以示子。

    學道之土,心有神目,天上地下,無所不見。

    故從上聖賢求道,都不向外馳求,靜而求之於一心,無不具足。

    太上老君九鼎神丹,原是一心相授,以心合心,並不從口中說出,書中寫出。

    若要從口中書中傳授大道,雖傳授來,亦不親切,做去決不如意。

    是故心也者,萬物之本,一元之會。

    捨心而別求,猶離根而求葉也。

    吾見世間修玄之輩,曉得一件兩件,便要做出師家模樣,要人禮拜,受人齋供。

    吾若見之,不免叫一聲罪過!

    夫千古宗師,度人無量,只是教人明心見性,磨洗玄珠,靈光透發,他自能生出妙悟,暗契真機,與我心朗朗相印。

    他既從心中悟出,必然覷得親切,做得如意,及其成功,萬法總歸空,一真含萬法,得意忘言之妙,夫豈他人可以指點,別人可以領會,而乃聒聒焉求之於語言文字之間,不亦謬乎!

    嗚呼,天下無真師久矣!而談玄之士,十室有九,人人自謂已得驪珠,厚自期許,裝模做樣,豈不可羞?

    吾見他,不免叫一聲罪過!學道之士,有不知其然而然者。

    何以言之?

    靈機到來,自己初不著想,忽然之間,悟入微妙法門。

    此何以故?由其夙具靈骨,夙有靈氣,故能如此。

    吾子誠有仙品,而習氣太甚,大足為學道之累,宜時刻掃除之。

    古聖懲忿窒慾四字,決定離他不得。

    和以處眾,寬以樂群,寡言以養德,常定以安心,一切惡習蕩滌殆盡,便是一位在世仙人。

    夫天上神仙原最喜交結朋友,同游同宿,此倡彼和,杯酒往來,詩歌贈答,與人一般無二。

    只緣世上少個與他志同道合的,他只得兀兀地住在天上,或隱山林,不肯出來。

    你若是真能做虛心實腹,與他志同道合,兩心相印,話必投機,他必然飛跑至你家裡,與你做個莫逆之友,非惟你不捨他,他亦不能捨你,保你丹成行滿,攜手同登,何樂如之!

    是故求仙不必外求,總在自己心上校勘。

    道不可以言求,亦不可以知取,須隨事證盟,隨事勘驗,積有功行,天神從之,非惟丹成,法亦靈矣!

    故上士學道,體之於身。

    中士學道,索之於言。

    下士學道,求之於術。

    學者多而成者少,良由道在邇而求諸遠也。

    吾子絕意榮華,甘心窮餓,惟斯道之是求,可謂有志者矣,然未做切實工夫。

    何謂切實工夫?

    孔子云:攻其惡,無攻人之惡,便是切實工夫也。

    惡之見於事者易見,惡之匿於心者難修。

    故好學之士,時時刻刻,只在自己心上勘合。

    何謂勘合?蓋勘我隱微之處有合於道否也。

    一念之動,或邪或正,吾自知之。

    如其邪念,登時銷殞,如鋤苗者去其草,拔本絕源,不使有發。

    如其正念,擴之充之,日增月長。

    孟子曰:人皆有所不忍,達之於其所忍,仁也。

    人皆有所不為,達之於其所為,義也。

    由是推之,而仁不可勝用矣,而義不可勝用矣。

    仁義充於心而暢於四肢,發於事業,被之於當今,傳之於後世。

    子看這等人,是什麼人?

    難道不叫他仙人,不稱他菩薩?

    這就是真正仙人,活大菩薩也。

    我與子為師弟以來,言丹言道,深切著明矣。

    試窺子心,尚以為未盡於此者。

    夫大道平常,本無異於人處,人能行之,登峰造極,天人相應,真在呼吸之間。

    金簡玉書,降自帝廷。

    金童玉女,常在侍從,可以執券而取,子何必捨切實工夫,而希心於玄渺之境?

    是自走岐路,雖曰求道,轉與道遠;雖曰求仙,轉與仙隔,豈吾來度子之初心乎?

    修真之士,越遇難處之境,越要降心抑氣,怡然順之。

    山之阿,水之濱,茅龕容膝,一瓢一笠之外,更無他物。

    風雨蕭蕭,煙火不舉,萬壑松聲,洞門雪積,道人破衲不完,蒲團污敝,結跏瞑坐,屢空宴如,與凍鶴為群,寒猿作伴,此是何等境界!

    庸夫俗子,以為清苦難堪,吾以為極樂國土,清靜海中也!

    子有蔬食可以充腸,布衣足以蔽體,夜有籐床絮被偃臥竟夕,無有俗情縈懷、世紛繁念,此小小地仙之福,子尚以為未足乎?

    至於煉命一著,雖授口訣,尚待仙緣,自有人來接引。

    天高聽卑,決不放子獨做一半也。

    吾言盡於此矣。

    子當書諸神。

 

    請問陽神陰神之分。

    師曰:陰陽本無分也,陰未盡而出神太早,謂之陰神。

    其出之時,或眼中見白光如河,則神從眼出。

    或耳聞鐘磬笙管之音,則神從耳出。

    由其陽氣未壯,不能撞破天關,旁趨別徑,從其便也。

    既出之後,亦自逍遙快樂,穿街度巷,無所不之,臨水登山,何往不得?

    但能成形,不能分形;但能言語,不能飲食;但能遊走人間,不能飛騰變化;

    若盛夏太陽當空,則陰神畏而避之,是以雖帶仙風,未離鬼趣,豈能形神俱妙,與道合真也哉?

    問:陰神可以煉為陽神否乎?

    師曰:可。

    譬如陶人冶人造下器來,有滲漏處,不妨將這原器來打得粉碎,傾入模中,再行鼓鑄。

    學仙之士,陰神既出,不甘以小成自居,只得再行修煉,將那陰神原形粉碎,傾下金鼎玉爐,重新起火,千燒萬煉,火候到時,自然陰盡陽復,真人顯像。

    問:何能使陰神原形粉碎?

    師曰:忘其身,虛其心,空洞之中,一物不生,則可以換凡胎為靈胎,變俗人為真人,而事畢矣。

    古人隨遇而安。

    雖遇毒蛇猛獸,與之同居,親若兄弟,況同類之人乎?子欲擇地,皆因自己學問淺薄,無大主張,無大包容,無大涵養;見俗子,聞俗語,氣怦怦然輒為之動,思得一清靜之區,離群索居,方愜所願。

    具此胸襟,將何適而可?吾子過矣。

    有度量人,有學問人,決不如此。

    彼以逆來,我以順受;彼以嗔至,吾以喜當。

    幽蘭生於蕭艾之中,未嘗自別於蕭艾,而芬芳自吐,行者顧而愛之。

    鶴立雞鶩之中,未嘗自標風韻,而儀度蹁躚,自有凌霄之志。

    古之得道者,往往有投入魔宮,為魔眷屬,德性薰陶,魔王稽首,敬愛交至。

    凶魔尚可化誨,亦何患於人哉?

    子欲修道全真,發無上菩提之願,而乃與婦人女子爭一日之短長,不亦可丑之甚乎?

    至於壇之結與不結,此乃末務,不必拘拘。

    子方寸之內,自有靈壇。

    果能掃空宿垢,以先天之火焚起一爐信香,吾將降於此中,與子密密相印、傳授秘法可也。

    外此,吾何求焉?

    問:靜中如何有許多景象?

    師曰:凡物之生,為我有身,以我有心。

    是故:由動而生者謂之景,由靜而生者謂之象。

    何以謂之景?

    大約起於人之妄念攀緣不已,而海市蜃樓空中造出;一念覺照,亦即時銷殞。

    何以謂之象?

    初學的人,日日在動中顛倒,才上蒲團,六根俱寂,識神閒而無用,彼不耐靜,自然作孽起來,神頭鬼面,種種現前;一心不慕,亦即登時銷殞。

    此景與象之分也。

    然而景虛設而無形,像幻生而有物。此何以故?

    動為陽,陽故無形;靜為陰,陰故有物。

    要知靜中所見之物,即動中所想之形。

    景象不分,俱是識神伎倆。

    學道之士誠能於日用動緣中,時時慧鏡高懸,刻刻智珠朗耀,隨起隨覺,隨覺隨滅;

    一滅永息,息不再生,則此識神已從動中滅盡,靜來更有何物到我面前白日鬼跳?

    一位真人來顯化,十方世界永無魔,何便如之!何樂如之!

    今人但知靜中之象為可驚可怖,而不知動中之景,尤為可駭可愕也!

    無人無我,廓然大公,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,是之謂道。

    太上忘情,忘其所以為情者也。

    人以爾我之見,故情生焉,情生則境生,境生則妄生,妄生則幻出無數空中樓閣,而人於此生,亦於此死。

    生死之由,別無他道,只此一念爾我,而一點靈光在太虛之中,視人間愛樂淫慾,根苗不覺於此打動,譬如種子復發萌芽,而生死之念起矣。

    業緣既結,無明之火按捺不住,倏忽之間,墮入腹中,陰陽為主,六根藉以作用,昏然如醉漢之隨路而宿。

    是故修真之士照破向來幻妄,從假處覓真,情中見性,如大夢方酣,猛然驚覺,靈明湛然。

    當此之時,業緣斷而生死之路絕矣。

    然則此一驚覺,猶如海底翻身,於層波疊浪中透出頭來,凝神定慮,把眼一看,彼岸非遙,清虛玄朗之鄉依然不改,如浪子還家,遊人反捨,不亦快乎!吾見天下之人迷真逐妄,難得一二於做夢熱鬧時,將一碗涼水驀頭潑下,幻緣幻境登時消殞。

    雖或有之,又苦不遇明師,盲修瞎煉,到底無成。

    生死之困人如此,豪傑豈能不自主張,為天地間一大自在人哉?

    讀書講道,揮麈而談,探賾索隱,焚香而坐,游六合以外之名山,觀八方不及之風氣,鼓瑟於琪林瑤圃,藝藥於瓊館芝田。

    至於天上高真分司造化,佐天帝於真空妙有之境,握樞機於太上無極之宮,如事其事而不勞,如行所行而不亂,天地之大,如指諸掌,近在目前,何樂如之耶!

    修玄之輩有數千家,由術而進者十分而去其九;僅餘一分,三元五氣,七轉九還,可謂正矣。

    然欲求明道通玄之士,萬人中難得一二。

    嗟乎,皆由長生之說誤之也!

    夫長生二字,從古以來,無人解得。

    未識長生之體,先窺長生之用。

    故坎離水火,采鉛煉汞之說,紛紛於世,眾生無知,遂以一點貪妄之心希圖成就,半途而廢者多;即便成就,不過支持壽限幾百幾千,總是有盡的日子,乃傲然自托於大道,不亦可羞之甚哉!

    夫長生者,要知吾身真元妙體是長生,四大五蘊皆有生死。

    惟此真元妙體獨無生死,人而得此,便是無上靈丹,從此煉度,本末兼修,以五載十年之火候,養成至神至聖之仙胎,使宿生習氣銷鎔殆盡,名為煉丹,實為養心。

    此太上教人煉丹之要旨也,從無有人點出,吾故一言道破,使世之學煉丹者睡覺,不亦可乎!

    性命之學,是一非二。

    苟能見得真真性體,即能立得真真命根。

    純至十月胎全,陽神透頂,雖云了命工夫,實是完全我性分內事,豈非性命原不可分!

    修持之要,千聖萬真,總歸寂滅。

    學道而不至於寂滅,未有能度劫者也。

    然而仙佛有分,於煉性煉炁之間耳。

    佛家重煉性,靈光獨耀,迥脫根塵,此謂性長生。

    仙家重煉炁,淘出純陽之體,金光法界,自我為之,此謂炁長生。

    究竟到得無上之根源,就是炁也是性,長生也是寂滅。

    何也?此炁若是陰陽五行之氣,是有形有質之物,以如是生,亦以如是死,以此為人,亦以此為鬼。

    至若仙家所煉之炁,蓋有超出於五行之外者。

    約而言之,總是元始以來一點靈光渾融周遍太和,至真之物,而實無有物也。

    既無有物,則更有何劫之可度?

    而世之學仙者,妄意推測,以為仙人是享福受用一班快活的人。

    夫有福可享,則便有罪可遭;既有快活,則便有愁苦。

    二者乘除之數,相對之理也。

    而世人愚癡,作此等見,是與貪嗔癡三種妄心一也。

    以此學道,去道遠矣。

arrow
arrow
    文章標籤
    唱道真言 青華老人
    全站熱搜

    smnyc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